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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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席寶偷偷瞟了一眼大壯哥, 又看了眼他身邊的瑪蒂。

瑪蒂跟大壯交往才大半年,但她已然很是了解大壯這個人, 在吃飽喝足後, 她本想跟大壯說些話,卻敏銳地感覺到大壯心情不好, 便沒有開口, 只擔憂地看著他。

“在國外的時候,新鮮好玩的東西不少, 就是吃食上總不習慣。還是吃這些飯菜覺得舒坦。”

大壯最終也只憋出了這些話來,剛剛要爆發的情緒,似乎已經被他再次壓抑到心底, 不打算提起。

“是、是這樣的嗎?那,那要是瑪蒂願意學,我可以教她做華國菜, 她學會了,即使你出國, 她也能做給你吃。”二姨好久沒跟兒子說過話了,也不是很懂怎麽正確地關懷兒子。可聽到大壯說吃不慣外面的夥食,她還是帶著緊張忐忑的心, 試探著伸出了橄欖枝。

但二姨這段話, 不知道哪裏戳痛了大壯的心。

大壯的呼吸突然帶了些不甘的喘聲, 眼眶也紅了。

“你兒子在外頭讀大學、出國工作,你就沒想過主動問一下我們生活的怎麽樣嗎?”

憋在心裏的苦悶,到底是忍不住了。

大壯其實很想砸點東西來發洩情緒, 可他在席家受到的教養,使他做不到這種不禮貌的事情。即使是氣急了委屈極了,他也還記得,這是在舅舅新開店的場合。

“我……”二姨有些焦急,有些氣虛,迷迷糊糊地感覺兒子在埋怨她,可她不懂要怎麽安撫。

“自從那次火災,安國哥救我出來、自己卻丟了命,從那一天開始,你就沒正眼瞧過我。”大壯其實很想說起當年的事情,只是,即使席家不計前嫌,代他親爸媽來教養他……早變得心思敏感的大壯,也不敢跟席家人為那件事抱委屈,因為席家人也是委屈的。

可如今,憋了好多年的話,終於能吐露出來了。

“當年那麽大的火,咱家都被燒沒了,我眼睜睜看著咱家屋子在火海裏快速倒塌,又眼睜睜看著突然斷了的房梁,直接砸在了安國哥的身上。

那火我不知道是怎麽起的,我只是想挪一下那溫著湯水的小火爐,沒想到火星子猛地竄成火苗,燎起隔了好遠的柴火堆。

那房梁我也不知道怎麽斷的,明明我們都要跑出火海了,明明我已經在喊人了……可那天楞是沒一個大人來救我們,安國哥拽著我跑出去,我們都感覺到有東西倒過來,我們已經跑偏了點方向盡可能避開,可那房梁跟長了眼睛似的,從我手邊擦過,砸到了安國哥身上。”

席安國就那麽沒了。

“安國哥沒了聲息,人被砸成那個樣子,所以你們過來時,我沒有想過說我手臂也被房梁砸到了,燒起了一片泡,因為安國哥的事情更大。可我沒想到,我都沒機會闡述一下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,就在那樣驚慌的一天裏,又背上了害死安國哥這樣的責任。”

“我想著,燒傷我自己天天用水沖洗一下,總能好的;被誤解我玩火引起火災,總有一天會有機會講清楚的;爸媽埋怨我連累了安國哥,過段日子總會原諒我,並且想起來要安慰我一下的。”

可是,並沒有。

席家人太過悲傷,不願意再看見大壯這一家人;二姨內疚又恐慌,整天想著要彌補失去孩子的席家。她本來就不是很懂怎麽搞好親人關系的人,剛開始是想著要故意忽視大壯,以此向席家人表明她在懲罰大壯,好叫人家心裏好受點。可席家一直沒搭理她,她自己日日夜夜地亂想,終於把自己搞得精神失常,再也不會好好對兒子了。

巴巴在等著獲得原諒、安慰與清白的大壯,就在日覆一日的忽視中,失去了孩子們該有的靈動與精氣神。

如果最初那些年,是二姨心理素質差,一時忘卻了她還是個母親;那在席家狀態好轉、開始接納大壯一家人之後的這些年,則是二姨完完全全的為母失格。

“除了晚上回家,帶著弟弟在我們那張小床上睡覺之外,我們一日三餐都是在席家解決的,等上了學,又是在學校吃住。這麽多年了,除了人家到我們家拜年的日子,我就沒吃過你做的飯,甚至我考試、升學、過生日,你都從沒有一點表示。”

大壯紅著眼盯著他媽,那句想了很多年的責問——“你到底有心嗎”,卻還是吞回了肚子裏。

正因為他自己被誤解、被傷害的太深,所以他更做不到用那樣尖銳的語言去傷害別人。

大壯閉了會眼,自己忍受著那餵發洩完的情緒。

一旁的瑪蒂握住他的手,即使聽不懂他用家鄉話抱怨的那些事,她也選擇沈默地安慰這個男人。

過了一會,大壯才回握住瑪蒂的手,漸漸收拾起情緒,稍微冷靜些了。

他先是失望地看了眼他媽,看了足足幾十秒,才轉開視線,抱歉地看過在座的所有其他人,“對不起,我……”

“對不起……”

大家看過去。

後頭這句對不起,是二姨對大壯說的。

她剛剛才消化完大壯的那些話,所以反應來的慢了些。混合著她不停地說“對不起、對不起”的滿臉淚水,那滿滿的歉疚,沒有一絲作偽。

“我,我以為你們看到我就不開心……”二姨緊緊拽著自己的衣角,把薄薄的棉布衣料攥出扭曲的痕跡。

她情緒也很覆雜。這麽多年,她對兒子的歉意不少,處理不好家庭關系的無力感也不少,心中那麽多苦悶無人能說的憋屈感更是不少。

二姨嫁給二姨夫時,二姨夫已經沒有了長輩,而她的親父母則是住在被山水隔開的另一邊,早些年只能走那山路,來往並不方便。夫妻倆面對的許多事情,並沒法時時都能找長輩商議,更沒有人能隨時指導他們怎麽把生活過好。

她一家三姐妹,全嫁到距離很近的地方。可偏偏她大姐——也就是席寶的大伯母、大姨,大姐的兒子是死在她家門口,兩姐妹哪裏還能正常見面說話;而她小妹——也就是席寶的媽媽,則從小跟她不親近,而且席寶媽媽心思不細膩,找她商量事情也商量不出什麽結果來,說不定還吃一肚子悶氣。

大壯跟小壯過得心裏苦,二姨她自己心裏何嘗不苦?

只是,到底是她沒盡到為人母的責任,到底是她委屈了孩子。

所以,到如今,她千般情萬般緒,也只能化作這一句“對不起”。

“算了……”大壯鼻頭一酸。

一句對不起並不能抹消他跟弟弟曾經受過的苦難,但能聽到這句對不起,知道媽媽其實是想愛孩子的,他心裏的恨與怨,也消融了些。

大壯性格很好,是個溫柔、細心又有責任感的人,不然他也不會在出國那麽短時間裏,就打動了合作夥伴的女兒瑪蒂。這樣的他,在前些年故意做出對父母近乎不聞不問的姿態時,內心其實挺受煎熬的。

他一方面用這種行為達成一種類似於“報覆”的目的,另一方面,又像是想逼一逼他的爸媽,讓他們自己認識到他們的錯誤,讓他們先邁出一步,修覆家庭關系。

可大壯沒想到,他的爸媽內心確實有愧疚,但正因為有很重的愧疚,所以他們反而不敢試著去挽回孩子的心,只默默期望著兩個兒子的人生會越來越好,那他們就滿足了。他們自覺這個父母沒當好,所以即使他們晚年孤苦無依,也不會埋怨兒子的。

在一桌殘羹冷飯前,眾人陷入了沈默。

“唉,”這種場合,只有舅舅適合打破這種沈默,但舅舅一時也想不出來合適的勸解,只能搖搖頭,嘆著氣,“大壯、小壯,你們這次回來,有空閑的話,就來找你們媽媽說點話吧。過往的事情,你們私下要吵鬧要埋怨,怎麽樣都可以,話別憋在心裏,說出來對大家都好。”

“她現在給我這幫忙做工,開私房菜館比騎車出去賣小食更輕松些,她白天基本都在這邊大雜院,晚上回席寶那四合院歇息,你們願意去哪邊看看她都行。大壯啊,你媽知道你找了對象,開心了好些天,要是方便的話,也帶著你對象一起來看你媽吧。”

大壯沈默了一會,點了點頭。

二姨有些激動地看了大壯一眼,眼角的淚水還沒停,嘴角就帶上了些笑的弧度。

他們還有許多情緒無法發洩,但只要兩邊都給對方機會,能坐在一起好好說話,總有一天會把那些負面的東西消磨個大半的。

有舅舅說的這些話,氣氛緩和起來。席寶松一口氣,緊繃著的肌肉也跟著放松下來。

她往椅子靠背上一靠,一股涼意沖上腦門,她才意識到自己後背都緊張得汗濕了。

“呼……”席寶順手又抹了下額頭,果然也冒了汗,她深呼吸幾次,想了想,覺得這會兒提議大家找個時間、搞個大點家族活動熱鬧一下,會是個不錯的主意。既能從剛剛的沈重話題裏脫離出來,又能給二姨他們母子提供個不錯的相處機會。

可席寶還沒想好提議搞什麽活動,她旁邊的鐘以澤,就跟大腦缺根筋似的,冷不丁地對席寶舅舅說:“舅舅,說到這個私房菜館生意——我們過來之前,大壯哥說讓大家一起給你出點註意呢。其實我們都不太看好你這個做法。”

席寶一臉僵硬,恨不得當著大家的面堵住鐘以澤的嘴。

——他們來這之前,確實抱著這種心思,想要一起給舅舅定個更好的、更方便推廣調味料的方案。可特麽的,鐘以澤為什麽選在這個時間點來提?

還有點沈浸在悲傷的情緒中難以自拔的大壯、二姨他們,則是滿臉懵逼。

席寶深吸一口氣,不得不給鐘以澤圓場子,打著哈哈,尷尬笑著說:“哎呀,咱都知道舅舅廠裏做的調味料特別好使,可舅舅來平都幾個月了,推廣效果一直不太好,這平都一個首都、大城市,這段時間的調味料銷量,還不如在我們南城那邊的銷量高。這肯定是推廣策略出了點岔子,咱確實得早點搞清楚哪裏不對,及時改正才是。不然,舅舅他們在平都耗費這麽多精力財力,沒法見到好效果,那心裏多難受呀。”

“噢,對,”大壯是個做慣了公司管理者的人,聽席寶這麽一說,腦子裏那些雜七雜八的情緒瞬間被他掃到一角封起來,立刻進入了管理者的狀態,“剛好今天人多,我們可以來個外國人很推崇的頭腦風暴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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